妊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生育，是所有女性最獨有的能力，但并不是所有女性都愿意妊娠至分娩。期望在職場中有所作為的女性，不愿意妊娠——在大眾眼里，女員工生育會對公司造成損失，一旦生育還可能會離開職場，也可能心思不在工作上，在得知懷孕后，她們

妊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生育，是所有女性最獨有的能力，但并不是所有女性都愿意妊娠至分娩。

期望在職場中有所作為的女性，不愿意妊娠——在大眾眼里，女員工生育會對公司造成損失，一旦生育還可能會離開職場，也可能心思不在工作上，在得知懷孕后，她們中許多人會選擇終止妊娠。

缺乏經(jīng)濟基礎，不想降低生活水準的女性，不愿意妊娠——有不少人不愿為了孩子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在他們看來，一個人或兩個人的生活，總比有個孩子更容易掌控。為了不成為“孩子奴”，她們以終止妊娠結束一切。

學業(yè)還未完成，仍處于花樣年華的女性，不愿意妊娠——“流產(chǎn)”在年輕女性中已不足為奇。很多未成年女孩因為避孕失敗，在不想生育的情況下，不得不承受終止妊娠帶來的痛苦。

于是，在諸多醫(yī)院的計劃生育門診室外，我們也經(jīng)常會看到形形色色非意愿妊娠的女性。

01 無奈

在三甲醫(yī)院的計劃生育門診，醫(yī)生會根據(jù)孕婦的懷孕時間和身體狀況給出不同的意見，但在此之前，出于人道主義，醫(yī)生一定會問上一句：“這孩子你真的不打算要了嗎？”

23歲的吳穎（化名）在聽到醫(yī)生說這句話時，心里多少有些罪惡感，不過，想著自己還年輕，剛剛才大學畢業(yè)，她便狠狠心，輕聲吐出一個字：“是?！闭f完，醫(yī)生遵從她的意見給她開了一張B超單和一張抽血檢查單，拿到單子后她急忙說了聲 “謝謝醫(yī)生”，扭頭走出診室，生怕醫(yī)生再多說一句話。

全國30個省市296家醫(yī)院調查數(shù)據(jù)顯示，近30%的人工流產(chǎn)對象為青少年（≤24歲），其中3.1%小于

“我大學畢業(yè)才1年，家人要是知道我懷孕會打死我的，”走出診室，吳穎在跟39深呼吸聊天時說道，“跟男友在一起半年了，一直很小心，誰也沒想到唯一一次沒戴套后，我就懷孕了?！?/p>

吳穎稱，11月4日，本該來月經(jīng)的她等了1周還沒來，便決定買驗孕棒測試試，誰知，果然中招?！霸谥缿言泻?，我給男友發(fā)信息，打電話，大概打了十多個電話，沒人接，微信也不回，我當時心灰意冷，心里害怕他不想承擔責任?！彪S后，吳穎便心急火燎地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各種有關流產(chǎn)的信息?！傲鳟a(chǎn)手術主要有哪些？”、“流產(chǎn)后幾天可以上班？”、“流產(chǎn)后是否會影響生育”……吳穎一邊查一邊想：一定不能讓父母知道，一定要盡快進行手術。

之后，她來到了醫(yī)院?！斑@并不是我第一次流產(chǎn)，19歲那一年也流過一次。第一次覺得流產(chǎn)有些可怕，但真正做完手術后便安心了，現(xiàn)在的技術已經(jīng)能做到無痛安全，所以，真的不用擔心?！闭f完，吳穎便朝向B超檢查的方向徑直走去。

吳穎的案例并不在少數(shù)。國家人口計生委科學技術研究所曾對北京市1008名自愿要求人工流產(chǎn)，在1980年8月1日之后出生的女青年進行現(xiàn)狀調查。其調查結果顯示：被研究對象首次性行為的平均年齡為(20.70±1.95)歲，54%的人在20歲之前就開始了性生活；首次人工流產(chǎn)的平均年齡為(21.96±1.81)歲，首次流產(chǎn)在20歲之前的占17.0%[1]。

不難看出，在我國，接受人流手術的女性有兩個重要特征：低齡化、重復人流。

根據(jù)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下簡稱一婦嬰）計劃生育科主任、副主任醫(yī)師李雙弟介紹，年紀輕輕就選擇流產(chǎn)的狀況并不少見，這也是他作為一名婦產(chǎn)科醫(yī)生的無奈之處——懷孕生子是每個人的自由，即便明知對方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得不終結身體中的小生命，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勸說，告訴當事人流產(chǎn)的弊端，與當事人談避孕的有效措施，“可惜，仍然有人在談完之后重蹈覆轍，很多時候，我依舊能在門診中看到許多熟悉的身影?！崩铍p弟主任坦言。

02 傷害

35歲的王夢（化名）共做過9次人流手術，在23歲時她已經(jīng)開始了第一次人流手術，在她看來，這樣的小手術實在不足為懼。

“手術一點都不疼，過去手術半麻醉，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實現(xiàn)全麻醉，當天做完就可以出院，很方便的，”王夢稱，“人流手術可以‘日間’，手術過程就像做了一場夢一般，從進手術室到出來不過一兩個小時，這期間可以睡一覺，沒什么大不了?！?/p>

王夢口中所說的“日間”是指，選擇流產(chǎn)的女性在一個工作日內完成住院、手術、手術后短暫觀察、恢復和辦理出院的流程，不需要在醫(yī)院過夜，這是一種源自歐美、安全可靠的手術模式。

李雙弟主任介紹，日間手術的好處在于，一方面，高危人流手術患者只需在門診完善術前化驗后，預約無痛人流手術，憑借住院證即可辦理入院手續(xù)，簽署手術及麻醉同意書后入手術室行人流手術，省去了以前患者家屬樓上樓下排隊繳費、取藥的繁瑣程序。

另一方面，日間手術保證了高危人流手術患者的醫(yī)療安全，這類患者術后在病房有專人進行病情觀察，期間如有問題可以得到及時處理，如無不適即可辦理出院手續(xù)。較門診觀察室的病情監(jiān)測更加細致周到，處理更加及時，較普通住院縮短了住院時間。

然而，即便手術有諸多方面之處，但畢竟是手術，那些多次手術的女性，術后身體受到的傷害依舊是不能被忽視的。

王夢的主治醫(yī)生面對她多次手術的經(jīng)歷多少有些沒轍?！澳銇磲t(yī)院的次數(shù)也太多了，之前已經(jīng)多次跟你科普過流產(chǎn)對身體的危害，怎么還是改不了呢？”診室內的醫(yī)生語氣有些著急亦或是生氣，音量也提高了些分貝。“你這樣對自己太不負責任了。”醫(yī)生說道。

也難怪醫(yī)生會生氣?！吨袊媱澤龑W雜志》上的一篇綜述曾明確：人工流產(chǎn)的次數(shù)越多，婦女所存在的與繼發(fā)不孕相關的情況越復雜，妊娠結局越不容樂觀。

這樣的結論也有理可循。在2015年一檔關于人工流產(chǎn)的節(jié)目中，就曾拍攝了許多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流產(chǎn)后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而痛哭到幾近暈厥的畫面。

“門診中常常見到反復前來做人流手術的患者，她們多次做人流對身體的傷害是一定存在的：正常情況下，女性的生殖器官有一個天然的屏障。但是做人流的時候，屏障被打破了，可能會引起感染或者輸卵管的炎癥，造成輸卵管積水或者輸卵管阻塞；此外，因為人流需要做清宮，如果操作不夠輕柔，可能會損傷到子宮內膜，所以人流次數(shù)多了以后，就會引起子宮內膜變薄，或者宮腔粘連。”李雙弟主任說。

但可惜，這些情況，無數(shù)選擇重復流產(chǎn)的女性并不知曉或者說她們不愿正視。

03 缺失

為何會有人選擇流產(chǎn)？為何會有人選擇反復流產(chǎn)？歸根結底還是性教育的缺失。

吳穎說：“我也不想懷孕，我更不想流產(chǎn)，但是男友說，一次沒做避孕措施沒關系，安全期不會懷孕，我哪知道他在騙我?！?/p>

王夢說：“我也不想反復流產(chǎn)，但是愛人說，我這個年紀沒事的，反正也不需要再生一個孩子了，沒必要避孕了?！?/p>

在意外懷孕后，吳穎也好，王夢也罷，都承受了流產(chǎn)的痛苦，但哪怕如此，她們最終還是會選擇一而再再而三地走同一條路：重復流產(chǎn)。她們的做法也是無數(shù)女性的同一選擇。

中國婦女發(fā)展基金會、國家人口計生委科技研究所、中華醫(yī)學會計劃生育學分會對14城1000名18～35歲女性避孕調查顯示，82%的女性半年內有過無保護性行為，近四成女性無保護性行為常態(tài)化。并且，使用安全期或體外排精方式避孕的比例高達32.7%，58.1%的女性認為這兩種方式風險小或完全無風險[2]。

另外，一份由世界衛(wèi)生組織公布的調查也顯示，中國公立醫(yī)院每年進行的流產(chǎn)手術高達1300萬例，其中50%的人流者是由于未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導致意外懷孕；65%的人流者為20～29歲的未婚女性；同時，77%的受訪者表示，對避孕并不了解或感到困惑[3]。

“無論是低齡化的女性，還是重復人流的女性，她們都需要接受正規(guī)的科普知識教育。不僅如此，為了降低流產(chǎn)對女性的影響，這一科普知識教育的普及度更該落實到課本中，讓所有女性都能懂得盡早保護自己。”李雙弟主任建議。

理想雖美好，現(xiàn)實卻很骨感。眼下，我國性教育的缺失程度已經(jīng)極其嚴重。此前，華中師范大學性學教授彭曉輝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國內性教育做得最好的是北京、上海、成都、深圳、杭州。其他的地方幾乎沒有開展，或者也是“零零星星的、短暫的，散個火花就沒了”。

“像云南就有一套三生教育的教材，是從幼兒園到初高中，教材里面涉及性的內容不足5%，起初他們還想把它作為性教育的教材在西南地區(qū)推廣，后來我們業(yè)界、學界反對很強烈，沒有推廣成?！迸頃暂x說。

于是，這也造成39深呼吸在走訪調查時發(fā)現(xiàn)，絕大數(shù)女性對于“你知道短效口服避孕藥嗎？”這一問題的答案往往是“知道”；但是，受訪的大多數(shù)女性面對“你知道如何服用短效口服避孕藥嗎？”，“你知道短效口服避孕有哪些禁忌嗎?”這類問題時，答案并不清晰。不僅如此，甚至有不少女性認為：是藥三分毒，避孕藥不吃為好。

“這些擔心都是不必要的。短效口服避孕藥中雖含有雌激素和孕激素，但含量較少，副反應相對比較輕微。而如果嚴格按照說明書的要求服用短效口服避孕藥，其避孕效果更是在99.5%以上?！?/strong>李雙弟主任直言。

“緊急避孕藥的孕激素劑量遠超過短效避孕藥，可能會引起內分泌的紊亂。部分女性在服用緊急避孕藥后，甚至會導致月經(jīng)不干凈或周期紊亂。同時，緊急避孕藥的避孕效率并不是太高，在75%～85%之間?！崩铍p弟主任強調，避孕藥也不是糖豆，服用次數(shù)不宜過高。一般情況下，緊急避孕藥每年服用次數(shù)不能超過三次。

04 關愛

當流產(chǎn)女性成為一支人數(shù)頗為龐大的群體，幫助她們更好地保護自己，減少痛苦就變得極為重要。也是在這一形勢下，終止意外妊娠決不能僅局限于采取藥物或手術的方式解決短時間的煩惱，為了彌補性教育的缺失，我們應該從此時此刻做起，尋找意外懷孕的原因，落實正確、科學的避孕方式，避免重復人流發(fā)生。

因此，“流產(chǎn)后關愛”門診（POST-ABORTION-CARE，簡稱PAC）就顯得舉足輕重。

根據(jù)WHO的指南，PAC的核心成分包括流產(chǎn)并發(fā)癥的醫(yī)療服務、流產(chǎn)后計劃生育服務（PAFPS）、流產(chǎn)后咨詢服務、流產(chǎn)后社區(qū)服務以及流產(chǎn)后生殖健康綜合服務等。

在一婦嬰，為了幫助更多人從此刻起加強性教育知識普及，每個在醫(yī)院進行過人流的女性，都需要去PAC門診進行咨詢。芳芳（化名）也是來一婦嬰后才知道PAC門診的存在。

芳芳大學畢業(yè)后在上海打工，認識了現(xiàn)在的老公，倆人在一起生活不久后，芳芳就懷孕了。23歲的她在婚后第一年生了孩子，在隨后的3年里，芳芳連續(xù)做了3次人流，而這一次，她來到一婦嬰。本以為這次的手術仍像以往手術一樣，做完-結束-回家。卻沒想到，手術后醫(yī)生居然被詢問起前幾次懷孕的原因。

“這和做流產(chǎn)手術有什么關系？”當下，芳芳詫異地問道。

隨后，通過醫(yī)生的耐心解釋，她終于了解到避孕措施錯誤是導致自己屢次意外懷孕的原因：避孕套沒有做到全程使用；服用避孕藥卻因為照顧孩子而遺忘；最難辦的還是丈夫的不理解和不配合。

而在充分了解了芳芳的情況后，PAC門診的主治醫(yī)生及PAC咨詢員針對性地給她提供了落實長效可逆的避孕方法：放置宮內避孕裝置或皮下埋植避孕劑等，并且告訴她，只有高效的避孕方法才能有效地避孕。

實際上，為了幫助更多類似芳芳這樣需要幫助的女性，一婦嬰的醫(yī)務人員一直在行動。

據(jù)李雙弟主任介紹，一婦嬰PAC門診僅2019年1月至今就接待患者約3900人。全體醫(yī)護人員遵行PAC門診流程，術前強調手術風險及避孕重要性，術后開具藥物避孕處方及督促患者切實落實避孕措施，同時做好術后關愛，對人流后患者進行1個月、3個月、6個月及12個月的電話隨訪，必要時提供更多的支持和咨詢。

除了開設PAC門診，一婦嬰計劃生育科團隊還通過門診流動學堂、下社區(qū)舉辦科普講座等形式進行線下宣教，普及避孕常識。此外，他們還通過醫(yī)院及科室的微信公眾號，采取線上音視頻直播等方式，面對更廣泛的人群進行安全避孕知識的宣講，以便讓更多女性了解保護自己的身體、減少非意愿妊娠的重要性。

西蒙娜·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寫到：“女性除非獲得自由選擇生育的權力，否則就不可能真正解放。”

王爾德說：“世界上的一切都與性有關?！?/p>

39深呼吸在此呼吁大家：如果愛，請不要冒險；如果愛，請遠離傷害。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姓名除專家外均為化名）

指導專家：

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計劃生育科主任、婦產(chǎn)科副主任醫(yī)師 李雙弟

參考文獻:

[1].北京人工流產(chǎn)率不斷攀升，PAC項目引關注.健康時報.

[2].年輕人的錯誤避孕法 人流手術每年增長超7%.新華網(wǎng)

[3].2014年世界避孕日調研數(shù)據(jù)發(fā)布 八成女性存僥幸.中國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