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竹映月江
說起經(jīng)典話劇《茶館》,不知承載了多少人的青春記憶。無論是老舍筆下一個個恢弘的場面,還是話劇舞臺上一位位老戲骨精湛的演技,都化為時代的音符,永遠在人們心中閃耀。
作為老舍先生的代表作之一,《茶館》中的劇情素來兼容文學性與紀實性。比如話劇版《茶館》第二幕中,就出現(xiàn)人販子劉麻子在茶館中與逃兵談生意時,被密探吳祥子與宋恩子盯上,結果發(fā)生了密探和逃兵做買賣,分了逃兵賣槍的錢,把作惡多端的劉麻子當逃兵給出賣,拉到街上砍了頭的戲劇一幕。
若是單從劇情來說,這劉麻子專干拐賣婦女的買賣,可以說是作惡多端,有這個下場也是罪有應得。因此每當《茶館》演出時,這段“黑吃黑”的劇情總讓觀眾無比舒適,臺下觀眾席間常常有人邊看邊叫好。

然而,倘若仔細回味這段劇情,不難發(fā)現(xiàn)其實帶給觀眾無限舒適體驗的劇情里,還悄然藏著民國時代的一種特殊災難。
01
人口販賣
近年來,受影視劇及各類小說讀本影響,許多人一談到民國,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一幅風花雪月的恬靜歲月。但在真實的歷史上,民國卻只是看上去很美,影視劇中“萬種風情”的民國背后,還有著許多扎心的亂象,這其中首當其沖的一條,就是盛行天下的“拐賣風”。
民國時期,戰(zhàn)亂頻發(fā),饑荒不斷。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短短三十七年間,民國遭受水災的縣次有7408個,年均200個縣次,而遭受旱災的則有5935個縣次,年均161個,此外還有1719個縣次遭遇蝗災。

若是從民國的行政劃分的角度來看,從1912年到1948年間,民國全國共有縣級行政區(qū)域2000個左右,而各類災害總計造成了16698個縣次受災,即平均每年都有四分之一的土地處于災難中,嚴重時全國甚至有一半的國土都籠罩在災情的陰霾里。
頻繁發(fā)生的各種自然災害,造成了嚴重的饑荒。許多吃不飽飯的百姓,不得已淪為流民,而各種不法分子也就趁虛而入,做起人口販賣的買賣。
如此一來,就有了《茶館》中張狂的人口販子劉麻子,投射到現(xiàn)實中,便是英國人季理斐在《興華報》中寫下的悲慘一幕:“中國各埠向有拐略幼孩之惡風,而尤以上海一隅為最”。
這番慘淡景象到了1917年,則變成了《申報》中所描繪的“青年婦女及男女幼孩被害者不知凡幾”。人販子大軍在這一時期發(fā)展成不下千余人的龐大組織,并且逐步開始以流水線模式處理被拐人口。他們通常將婦女賣入東三省的風月場所,而將男孩賣往閩粵各省充當奴隸。
值得一提的是,在某些地區(qū),人口販賣的規(guī)模更是超出人們的想象。據(jù)《秦州販賣人口之景象》記載,由于重男輕女的思想影響,山西部分地區(qū)殺女嬰成風,致使男女比例嚴重失衡,這直接導致山西省內剩余的男屌絲們婚配困難。當?shù)夭坏貌怀闪⒘恕叭⑵薮龠M會”之類的組織幫助男子娶妻。

所有單身男青年,都可以在繳納會費后入會,此后按會員制每月付費。若干年后,則可以將積累下來的錢用來娶妻。
不過,會員制娶妻僅僅是人口買賣的冰山一角。在長安以西的地區(qū),各縣干脆直接設立“人市”,每天組織一次趕集買賣人口,還將婦女按照不同的姿色區(qū)別定價,似乎買個婦女就像買顆白菜那么隨便。
同時,為了保證持續(xù)不斷地“人口貨源”,當時的沈陽、大連、北平、天津、潼關及開封都有人販子設立的人口販賣中心,一些人販子組織還形成了嚴密的行業(yè)準則,并且建立了自己的銷售網(wǎng),向著規(guī)模化發(fā)展不斷前進。
就拿天津的人販子們來說,他們不但形成了拐賣團伙,而且集團內部還分工明確。像當?shù)氐牧髅?、賣花婆一類的人,就是他們的外圍眼線,而集團內部的骨干成員,則分為制定騙局組、看守受害者組、拐往外地銷售組等等,一些大型機構甚至還有資本家投入股金,作為幕后支持組。
不得不說,這種規(guī)?;溬u人口亂象的出現(xiàn),主要還是因為民國動蕩的政局,為人口買賣提供了絕佳的發(fā)展環(huán)境。據(jù)史料記載,從民國五年到民國十三年,民國的戰(zhàn)區(qū)年年擴大,平均每年達到七省,而從民國十四年到十九年間,戰(zhàn)區(qū)則以平均每年十四個省的驚人數(shù)據(jù)再次刷新了歷史記錄。

無盡的烽火再加上各種自然災害,造成大量農村地區(qū)的經(jīng)濟崩潰,這不僅讓民國的人口販賣問題愈演愈烈,還帶來了另一個亂象——“兵匪泛濫”。
02
兵匪猖獗
看過話劇《茶館》的觀眾們或許還記得,在人販子劉麻子被“黑吃黑”事件中,一開始找劉麻子“買女人”的老林和老陳,原本是兩名逃兵,可惜他們此番出師不利,“買女人”的生意沒做成,還讓密探敲詐走了手里的現(xiàn)大洋。
那么,按劇情推斷,接下來這兩名逃兵的生活,極有可能像劇中吳祥子說的那樣“有錢藏起來,沒錢當土匪”,若不是話劇到此點到為止,只怕這兩人分分鐘就將民國的遮羞布給掀了。

不過,《茶館》里留白的兵匪泛濫場面,在民國時代還真不少見。毗鄰北京的河北地區(qū),曾是北洋軍閥混戰(zhàn)主戰(zhàn)場,這讓茶館里說的“今天王大帥打李大帥,明天趙大帥又打王大帥”一度成為當?shù)氐男鲁B(tài)。
如此亂象,用一位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話來說,就是“幾乎全中國每一個省都處在軍閥部隊的鐵蹄下,農民的收成被踐踏得一干二凈……依靠土地生活的農民,為了混一碗飯吃成千上萬地去當兵去了”。
可惜,當上了兵并不意味著便能衣食無憂了。政府欠餉、長官克扣,對于士兵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就連著名的馮玉祥手下的部隊,也曾發(fā)生過11個月不發(fā)軍餉,弄得無數(shù)士兵嘩變逃跑的事。
不僅如此,當時的士兵還時刻面臨被軍隊遣散的風險。比如原直魯殘軍邱子厚的部隊,在被運往滄州解散時每名士兵只分到了現(xiàn)洋一元的遣散費,這讓不少士兵因沒錢生活直接由兵變匪。
由此看來,單是北京周邊,就不知有多少個“老林”和“老陳”,官匪一家更是常有的事。據(jù)河北省檔案記載,一些轉為土匪的逃兵攜帶著槍支竄入各處村莊,與村正、副牌長等人勾結,明目張膽在村中結伙搶劫,弄得富商巨賈紛紛避難他處,小地主士紳則想盡方法與土匪結交,有些人家甚至與土匪結為親家,以便保全家小。

而一些無權又無勢的老百姓,便只能在土匪肆虐下苦求生活。這一幕落到張各莊村民周作霖身上,就是曾向他借錢失敗的前沖省議員張萬祥,裹挾著一伙土匪跑到他所在的村莊鳴槍示威,殺人放火,還將他的妻子、母親和女兒三人綁架后,他只能砸鍋賣鐵湊出3000大洋贖人,絲毫奈何不得這幫土匪。
誰料這伙土匪綁架上了癮,周作霖剛剛贖回妻女,土匪們又綁架了周作霖的兒子。周作霖不得不東挪西湊,再次繳納了600大洋贖金,才換得家人團圓。
看看這樣的亂象,又哪里有什么太平?對照《茶館》的劇情,我們或許不難知道,為何民國“大師”這么多,但老舍卻是至今依然是受人敬仰的“人民藝術家”?
這是因為,比起“大師”、“精英”筆下的民國風花雪月,老舍的作品,真實記錄了一個時代的苦難。
參考資料:《1922年至1932年河北省匪患及其成因研究》、《從現(xiàn)代文學看民國時期自然災害下的流民》、《民初滬上人口拐賣現(xiàn)象初探》、《民國時的拐略之風與打拐》、尹美美《民國北京政府時期津門拐賣兒童現(xiàn)象初探》、尹美美《民國時期(1912-1937.7)津門拐賣婦女現(xiàn)象初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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