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項目的根本是選擇人情緒穩(wěn)定、勤勞高效、有啥說啥、不怕得罪人——這是身兼出品人與編劇兩重身份的韓家女對制片人梁琳的評價。她們年齡相仿，在電影行業(yè)內同行已逾6年。韓家女說梁琳是自己的榜樣和心中的“磐石”一塊——“跟著梁琳有肉吃?！绷毫章牶筝?/p>

選擇項目的根本是選擇人

情緒穩(wěn)定、勤勞高效、有啥說啥、不怕得罪人——這是身兼出品人與編劇兩重身份的韓家女對制片人梁琳的評價。她們年齡相仿，在電影行業(yè)內同行已逾6年。

韓家女說梁琳是自己的榜樣和心中的“磐石”一塊——“跟著梁琳有肉吃?！绷毫章牶筝感Γ骸斑@是我的責任——要對投資人和創(chuàng)作者同時負責任?！?/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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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

在身為職業(yè)電影制片人、監(jiān)制的6年多里，梁琳參與策劃、制作的電影作品片單成績斐然：《無名之輩》《除暴》《古董局中局》《人潮洶涌》《懸崖之上》《刺猬》……部部落地有聲，在口碑與商業(yè)表現上皆有不俗的反響。作為一個從后期制作人員轉型到英皇電影制作及項目發(fā)展總經理的業(yè)內制片“新人”，她在極短時間內就能取得這樣的成績與進階，與她對行業(yè)和自身的清醒判斷，對進步和學習的孜孜追求不無關系。

一遭相談中，無論于己、于他，于個人成長、于行業(yè)樣狀……梁琳給出的回答都抱持著淡然、堅定的態(tài)度。

梁琳大學讀的是動畫專業(yè)，畢業(yè)后直接留校做了老師。她當時任教的天津美院是國內八大美院之一，門檻不低，因此部分應屆新生許是考了幾年才考上——“我本來就娃娃臉，個子也不高，當時我還要帶大三、大四的班，在他們中間就很不像個老師……”但職業(yè)的責任感和自小從家庭教育中得到的理性和沉穩(wěn)的特質，還是拽著梁琳“扮演”了好幾年的“成熟和穩(wěn)重”。

慢慢地，梁琳意識到“這個工作雖然有成就感，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到頭”，“有的人會因為穩(wěn)定感到幸福，有的人是不斷在挑戰(zhàn)和刺激中感到存在，我應該是后一種人?！?/p>

另一重促使她想往前再邁一步的因素，則關乎實際的能力：“當時我太年輕了，沒有辦法在這些人面前扮演成熟。我就是一個剛剛畢業(yè)，什么經驗都沒有的人，我教他們什么呢？只是技法嗎？——我認為它不是大學老師應該具備的素質，太基礎了。如果真的要教藝術和創(chuàng)意，我認為一定要去實踐，要在行業(yè)里面摸爬滾打之后，有了真才實料，才能夠教別人。”

于是在任教數年之后，梁琳做出了考研究生的決定，她選擇了去香港學習全球化多媒體管理專業(yè)。臨到畢業(yè)那年，適逢金融危機，經濟環(huán)境收緊，香港理工大學剛好有一個教師職位空缺?！皼]曾想轉了一圈又要回學校教書……但當時的念頭很實際：先活著吧。生存重要?！?/p>

她就這樣留在了香港。之后還曾從教書轉而在特效公司做概念設計和動畫繪圖制作，后來遇到機會進入英皇電影擔綱后期制作統(tǒng)籌工作，直到那時候的梁琳都未料到未來自己會成為一名優(yōu)異的電影制片人和監(jiān)制。

但在這數番求學和職業(yè)的轉換間，她非常清晰地識別出一件事：“我的核心職業(yè)沖動和欲望不是將自己的思想通過影像去表達和呈現給觀眾……我的欲望在于能夠去發(fā)現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協助他們完成自己的表達，完成他們的欲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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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前后，英皇電影起心動念鋪展開內地電影項目的獨立開發(fā)、策劃與制作版圖。集團主席楊受成先生組織相關人員開會，梁琳在會議上直言不諱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他問我們對一些項目的意見，我就直接說，這樣做不可以，肯定‘死’。幾乎所有人都會覺得——你怎么有膽子這樣講？但我就認為，既然問到我的意見了，我就要實話實說?！睅状螘h下來，楊老板點名梁琳。梁琳回憶：“他問我，那你想要做什么？我說我現在不知道，但我覺得要放開可能性，要真的去了解內地的觀眾想看什么，而不是坐在遙遠的香港辦公室里想象?！?/p>

然后便有了《無名之輩》——梁琳以制片人身份參與策劃、制作完成的一個電影項目，亦是導演饒曉志的電影長片。影片最終票房成績近8億元，成為那一年中國影壇當之無愧的“黑馬”。

梁琳的電影制片人之路，也由此延展開來。

行事

2020年1月底，新冠肺炎疫情的突然暴發(fā)、蔓延給了所有人一個始料不及。

彼時，梁琳正和數百人的攝制組在山西大同拍攝電影《懸崖之上》，正如火如荼地干到一半，武漢封城的消息就傳來了，緊接著就是當年的賀歲檔電影一部接一部地宣布撤檔。

梁琳還記得，做出“暫停拍攝”決定的那天，她和張藝謀導演、導演團隊的制片和主任，四個人開會一個短會之后，一一請所有演員和主創(chuàng)來交流、解釋并且告知他們后續(xù)的備案與“最差情況”，每個人都表示了理解，“大家都覺得是合理的、理性的決定”，因此“集體同意”了。

“一個好的、健康的電影創(chuàng)作團隊，是需要集體共擔責任的。”梁琳回想當時，整個過程里自己都沒有過“情緒失控”或“無從判斷”的時刻，因為“藝謀導演的冷靜清晰”，也因為“制片團隊的完備和專業(yè)”?！爱斘覀兌荚敢夤餐コ袚臅r候，其實就沒有那么慌了。”

之后的兩個多月時間里，大家一起“摸著石頭過河”?！耙婚_始我們說，先停十天看一下，后來說十天不行，再停一星期，然后再停兩星期……直到發(fā)現狀況不會馬上變化，就讓大家能回家的先回家，不要在劇組。”離組的工作人員，梁琳都要求安排劇組車輛送他們回鄉(xiāng)?！安蛔屗麄內プ步煌üぞ??！?/p>

那段時間里，她保持每天和創(chuàng)作核心同事通話，溝通復工計劃，包括人員的往返加隔離時間、置景的恢復修繕和搭建等事宜。

“每天都在計算時間，什么時候可以開工……也設定了一個時間節(jié)點，如果到這一天還不能開，就不能滿足拍冬天戲的氛圍感了，那就只能停一年等到隔年——如果是這樣，計劃備案是什么?！蹦莾蓚€月，《懸崖之上》的拍攝方案幾乎一周就要更新一次。

在這樣的工作狀態(tài)里，“感情用事”幾乎全無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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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選中《懸崖之上》這個故事的時候，梁琳確實是用“感性”做出的決定，而待項目啟動，她即明晰：“一定要用理性去處理每一個步驟和細節(jié)?！?/p>

韓家女稱自己眼中的梁琳總是情緒穩(wěn)定，但梁琳自己知道，自己實則也會有情緒不穩(wěn)定的時候：“我無法原諒重復犯低級錯誤的人。初學不了解都沒有問題，但是重復犯低級錯誤這件事情，絕對不是一個人的智商和情商（的原因），就是，沒有用心?！?/p>

作為制片人，梁琳幾乎會從上到下接觸到一個電影劇組里所有工種、每個階層的人員。在她眼里，不存在某一個崗位上有“性別”差異。相比于男性或女性，她更愿意以每一個獨立個體的能力和優(yōu)劣來判斷誰更適合在怎樣的崗位出現。

梁琳認為選擇項目的根本是選擇人，如果對合作伙伴不了解或者不想了解，是很難做成好的項目的，即便成了更多的是運氣。她也不會因為同為女性，就在自己的“權力”范圍內刻意給予女孩更多的機會。“在一定程度上來說，一個真正獨立的女性不會在尋求機會的時候和別人說，因為自己的性別而要得到什么，她會更加確認自己的才華和能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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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

“這位是女制片人梁琳”——在從業(yè)的這數年間，她確實經常會聽到旁人在介紹起自己的時候，在職位前面加上這樣一個“女”字?！爱斎晃也⒉唤橐猓驗槲揖褪桥?，沒有問題?！钡紶栆泊_實會心生疑惑，何以要強調這一點呢？因為在實際工作展開時，這個字并不會帶來什么本質上的差別。

梁琳自己的團隊小而精，“女性偏多”。這幾年里，她和團隊幾乎每年都要收到上百份項目——有已成形的劇本，也有大綱或者小說原著。

她每周都會收到團隊上交的固定數量的項目報告，自己翻閱和細讀的故事在7-10個左右，她會在早飯的時候看，在路途中看，晚上睡覺前也會看。有時候看到一些“本文扎實、文字動人、人物生動豐滿”的作品，她甚至會舍不得在匆忙里讀罷即放?！拔乙乙粋€非常安靜的環(huán)境，踏踏實實地看。還有可能看了一遍之后，晚上忙完回到家，把咖啡泡上，再看一遍?！边@樣的作品可遇不可求，一旦讀到了，她就能馬上識別出來。

誠如現實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多年來電影創(chuàng)作中“女性題材”的缺失，梁琳也深有所感。但是在談論這種“缺席”之前，她想首先明確的概念包括：“什么是女性題材？什么是女性主義？什么是女性意識？”

在實際工作中，她并不會割裂地去區(qū)分這些概念。在她的觀察和思考中，她認為我們的創(chuàng)作者缺乏的并不是對女性的關懷和尊重，而是對創(chuàng)作類型的拓寬意識。

“在全球范圍內來看的話，好萊塢已經有了女英雄題材，還有《生化危機》《殺死比爾》這種，帶有懸疑、科幻色彩的女性電影。我認為咱們中國內地現在不光是著眼女性的故事少，還有一部分的局限是類型太窄了。關于女性的題材不一定非得是現實主義。但現實是，我們很難跳脫出來，真的有膽量或者這個魄力讓女性去跨越電影類型上的局限?！?/p>

一種思潮，從社會議題轉向某一個文化創(chuàng)作領域并在其中得到展現，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成的。梁琳看得到一線光亮，更能認清我們與之相隔的距離。

“中國電影這幾年飛速發(fā)展，每年有幾百部新作，優(yōu)秀的創(chuàng)作人和團隊也都在慢慢地磨合、磨煉，我們可以再給彼此一些時間，讓從業(yè)者和觀眾都可以更加成熟地去駕馭和接受更多元的題材，慢慢地，我們就會看到這條道路越來越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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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ZAAR：在你的職業(yè)歷程里，有哪些女性電影人給過你激勵和啟發(fā)？

梁琳：有兩位。一位是造型師吳里璐。她讓我看到了很多美好的東西，就是她能夠把一個電影在文字上的描述，真的視覺化出來。她會讓這個人物比你想象得還要鮮活。她永遠能給你驚喜，而且很溫柔，很穩(wěn)。你會相信，這個人，你交給她的事情就會很放心。

還有一位，是演員任素汐。她經常說：這個劇本寫的吧，你看這個女人這么妖嬈、美麗、性感……她說，我能演，但是咱能換個詞兒嗎。她太可愛了，非常專業(yè)，非常幽默?？雌饋泶蟠筮诌?，但你看她真的進入到一個角色里，又非常的細膩、非常的柔軟、非常的準確。

BAZAAR：你覺得現在的自己和當時單槍匹馬從香港回到內地的自己相比，改變是什么？

梁琳：心態(tài)上，差不多。我現在還是會一個一個去見所有來遞項目的人，遇到優(yōu)秀的人，都會主動想要認識。因為我不覺得這行里誰比誰強。制片人就是要不停地去發(fā)現有才能的人，把他們團結在一起，奔著一個目標前進。

BAZAAR：你觀察到的當下“女性題材”的電影項目，除卻類型化偏窄，還有哪些需要突破的地方？

梁琳：就以我看到過的項目而言，我認為我們現在女性電影的內容也單一，大多處于比較早期的女性意識的解放階段，比如說性解放、生育解放、經濟獨立、生存的解放……同質化比較嚴重，可能十個本子里面有八個都是在講這些?，F狀當然是殘酷的，但我個人就會思考，我們的希望和力量在哪里？如果有不止是揭傷疤，有思辨與溫暖的故事，我會愿意去嘗試做。

BAZAAR：你現在怎么看待自己的職業(yè)身份？

梁琳：其實每個制片人的選擇都不一樣，每個女制片人的選擇也都會不一樣。一個人做了什么事情，不在于性別，而在于自己的性格。當下我的心態(tài)就是：一部電影就是一部電影。我不會因為上一部電影成功了，就覺得下一部一定成功；也不會因為上一部失敗，就覺得這一部肯定不行。這是一個沉沉浮浮永遠在發(fā)生變化的行業(yè)，穩(wěn)定的心態(tài)才能決定，你還能往下走多遠、多久。莫以人言亂己之心。

BAZAAR：在你看來，人跟人之間有強弱之分嗎？

梁琳：哪種強弱？能力、心態(tài)、經驗有強弱 ，職位、名氣有高低，那么“強”的人勿自恃清高，把智慧用對地方；“弱”的人勿妄自菲薄，自會強大。

BAZAAR：你認為你的存在會給中國電影帶來什么？

梁琳：先別提帶來什么了，能做到不帶給別人麻煩就行了。

我們?yōu)槭裁聪胍私膺@些女性電影人？

這是一個我們總會時不時將“女性”掛在嘴邊和見諸筆端的時代。她會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勢必有某些必然的因素在其中。所以當芭莎電影組的同事們將電影人中的“女性力量”這個選題提出來的時候，我心里也不自覺地被點燃了一簇火焰。

《時尚芭莎》多年來一直在推崇的女性力量中至為重要的一個特質是：智美。

美，是把人變得漂亮，這件事是我們最擅長做的，但現在它已經不再是我們第一位所追求的了，因為在個性化的時代里，每個人對美的認知都不同，美變得越來越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了。

而“智慧”，在“美”之前，為什么？因為我們非?？粗嘏缘木袷澜?，精神帶給人的力量是很深遠的。

“女性電影人”——我們提出這五個字的時候，首先聯想到的會不會大部分是：她們很辛苦、很累、風塵仆仆、風餐露宿……而事實上，就從我自己的經驗出發(fā)，我認識很多這個行業(yè)里的女性，她們身在幕后，卻不乏獨立自主的超然氣質。她們很累，但她們對自己的職業(yè)充滿了熱愛，她們很美，充滿了能量和智慧。

在我看來，每一位女性電影人都是在用自己的作品影響著這個社會，也是間接在推動女性在這個社會中越發(fā)清晰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爭取到屬于自己的權益。

女性制片人、編劇、導演、攝影師、剪輯師、美術指導、造型指導、導演助理、場記、化妝師……每一個電影工業(yè)中的女性，都有極其偉大的地方。作為媒體人，我意識到，應該讓她們的心路歷程被更多的人知道。她們在成為成功的電影人之前，首先是一個個擁有精彩故事的人。這些故事帶給我們的，更多的是一種啟發(fā)。她們的寬容、愛意、堅韌和對生活的熱愛，是特別耀眼的。

不少人還是會對頗有成就的女性有一些既定的看法，覺得她們一定要非常強勢，什么事都可以處理得很好，就算是有痛苦的那一面，也不會被人看到，會把脆弱都隱藏起來，很容易讓人有一種距離感。事實上，她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柔軟和可愛。

光環(huán)之下，她們有每個人不盡相同的真實故事。這些“真實”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講，都會是一種激勵。任何一個榜樣或者目標看起來都是高遠的，但是我們確定要變成另外一個“她”嗎？不是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自己，都有自己的關要去闖。

你可以從她們的故事里看到，她們是怎么渡過這些難關的。在每一個感覺“實在沒有辦法再突破了”的時刻，只要再堅持一下下，我們都可以做到。這是一種莫大的鼓勵。

當我們談論“女性電影人”的時候，事實上我們沒有在談論一種性別的差異，我們在談論每一個個體的差異。成為一個理想的女性的前提，一定是要先成為一個理想的人。

我希望看到這期專題的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信念和方向。

無論是生活里還是工作中，對你來說，什么東西是最重要的？你選擇一個職業(yè)，到底是為了取悅他人的目光，還是真正為了滿足自己實現價值的需求？堅持的目的是什么？只有內心真正清醒地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們才好在這條崎嶇的長路上，不懼任何起伏和喜悲地，走下去。

——《時尚芭莎》執(zhí)行出版人兼主編 沙小荔

攝影/張悅

策劃/葛海晨

采訪&撰文/呂彥妮

統(tǒng)籌/李豪佳

形象/王德芙

韓家女妝發(fā)/劉珊珊

梁琳妝發(fā)/何蕾

馬麗化妝/唐子昕

馬麗發(fā)型/賀志國

張末妝發(fā)/Matt

服裝助理/江瑤

排版/Yuer